【忘羡】《三千梦我》
我活着
ooc是我
你给我烧过纸吗？
蓝忘机的思绪逐渐散发远去，他听见自己说。
不曾。
你可曾思念过我？
......
有。
在刚受戒鞭的头几年其实日子并不太轻松。
他鞕伤未愈，难以行动，时常昏睡不醒，如此入梦的时间就会延长。梦境并不稳定，大多时候是血色漫天。血海中央有一个人垂首站立，湿濡的长发遮挡面部，看不清面容。他仿佛被钉住了双腿，僵硬地立在原处。他竟然有一天也会不敢——走上前确认那人的面容。
那不是魏婴。
他对自己说。
魏婴已经离开了不夜天城，魏婴没有死在不夜天，魏婴...不会死！
“可是魏婴早已殒身鬼道，所以他已经死了。”
脑海里一道声音冷冷出言提醒。
“不可能！魏婴坠入鬼道，死不见尸，仙门百家都疑他也许以金蝉脱壳之计逃脱，蛰伏着卷土重来。”
蓝忘机脸色发白，连声否定。
“那群废物找到了吗？死无对证？哈哈——魏无羡以身饲鬼，早已被万鬼反噬，死无全尸，连神魂也被吃得一干二净！否则，以你的功力，为何频频问灵不应？”那声音越说越兴奋，带着一股恶毒的快意。
不待蓝忘机作答，那声音又道：
“若他若真没死，卷土重来时，你蓝忘机又该如何？光明磊落皎皎君子含光君又该站在哪边？抛弃家族，抛弃训诫，与魔为伍，还是看着他再死一次？这次让他亲自死在你眼前如何？再也不用痛苦地去怀疑他是否活着，这种感觉很好对吧？或者你亲自杀了他，让他痛快点，不用屈辱地死在其他人手里，也不会受万鬼噬咬之痛，如何？”
“听说万鬼食人，痛彻灵魂桀桀——它们还喜欢小口噬咬，千刀万剐之痛也无非如此！我想，到了那一刻，他一定更愿意死在你手里，说不定还会感谢你桀桀——”
说罢，眼前场景陡然一变，一股腥气扑面而来，耳边响彻万鬼啼哭的尖锐啸声。
蓝忘机惊愕地发现出鞘的避尘正被自己握在手里，眼前出现的正是被万鬼噬咬的魏婴！
“啊啊啊——”
“魏无羡”全身血肉模糊，脸庞滴落的血全溅在蓝忘机的白靴上，顷刻间将蓝忘机的靴子染得渗血！
魏婴...魏婴！
蓝忘机颤抖得不成往日端正之相，双眸染上血丝。
随着他的呼唤，“魏无羡”睁开了眼，两行血泪瞬间滑落！
“蓝湛...好痛啊！啊啊啊！杀了我！杀了我吧！”
魏婴！不....不！
蓝忘机自知自己不曾见过在乱葬岗遭受万鬼噬咬的魏无羡，这一切都是幻境。可是他还是痛得发抖，痛得泣血！
“含光君，心爱之人求你早点杀了他，你怎么不应声？难道你想看他这般痛苦！你看，只要轻轻一刺，他就可以解除痛苦了桀桀。”
一团黑雾涌现在蓝忘机身后，缓缓抬起蓝忘机执剑的手。避尘发出凌冽的寒意，剑尖在“魏无羡”心口停下，只要轻轻一使劲便可将眼前之人心脏刺破，斩断一切生机。
令蓝忘机绝望的是——“魏无羡”眼里浮现出的渴求之意！那双不断流淌血泪的眼睛正在乞求他结束自己的生命！
血水已经将蓝忘机的小腿淹没，冷得彻骨。
“还犹豫什么？含光君你真想看见心爱之人痛不欲生吗！”黑雾发出刺耳的怪笑，催促蓝忘机立即动手。
蓝忘机流出两行清泪，颤抖着运转灵力，在黑雾恶意得逞的怪声中，微动手腕，反身一刺！
避尘闪过锋利的寒芒，将黑雾一刀两断！
梦境里顿时血海翻腾，天地倒转！蓝忘机闭上眼睛，迅速布下一层保护结界，再睁眼时已是身处静室，避尘静静待在腰间，衣袍也是滴血不沾。
蓝忘机并未因此放松，冷眼戒备四周的动静。
“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？真是可笑！”那声音桀桀怪笑，也不因蓝忘机方才那一剑而恼怒，
“我源于你心而生，你活着我便不会死！堂堂含光君，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有心魔吧？”
“是什么令你的心空了一个大洞？”那声音明知故问，淬着最恶毒的得意。
“魏无羡已经死了！死了！你不仅见不到他最后一面，连他的尸体都看不到！他的东西也被江澄焚烧一空，你连睹物思人都办不到！如果他真的还残留灵魂，为何从不回应你的琴声？因为他讨厌你！连做鬼也不愿见一面！至于托梦，他从不来你的梦境哈哈！你的梦境里只有我利用你内心的恐惧制造出的幻影！”
“啧，就算痛彻心扉，心里也是有些高兴吧？不管怎么说，总算见到了不是吗？哈哈！可悲啊，真是可悲！”
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，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！
是不夜天城！
蓝忘机咬着牙抱着怀里昏迷的“魏无羡”躲避着蓝氏的追杀。怀里的人儿依旧一身血气，衬得面色越发苍白。
哪怕知道是幻影，蓝忘机还是忍不住去心疼，他立即加快了步伐。
怀里的人儿轻轻一动，似是要清醒的征兆。蓝忘机微露喜色，只见“魏无羡”抬了抬手，似要摸他的脸。
与此同时，变故突生！那双苍白的手狠狠掐住蓝忘机的脖子!
“魏无羡”睁开了眼，瞬间血泪纵横，恶狠狠质问：
“为什么不杀我？为什么！”
蓝忘机哽噎难言，场景又是一变，回到了被蓝氏前辈截杀的山洞！
与记忆不同的是，“魏无羡”心口插了一把断剑，赫然是避尘！
蓝忘机肝胆俱裂，不顾脖颈上青紫的掐痕，抱着“魏无羡”呼喊。他的嗓子刚被掐得无法出声，心急之下猛地喷射出一大口鲜血，点点血迹沾染在“魏无羡”已经灰白的脸上。
蓝忘机不知所措地抬手替“魏无羡”擦拭血迹，嘴里喃喃自语：
“对不起...对不起...对不起...”
那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，反而越抹越多，看上去触目惊心。
四周嘈杂窃语，蓝忘机已经完全听不见了，他发髻散乱，衣衫淌血，眼里一滴滴的泪滚落而下，滴答在“魏无羡”的灰敗的脸上，将血浮出一层水花。
“为什么不救我？”
“魏无羡”睁开了眼，冷冷出声。
“你杀了我。是你杀了我！”
“魏无羡”毫不在意蓝忘机快要崩溃的脸色，一刀又一刀都直接捅在蓝忘机心窝里，再狠狠一拧，将经脉瞬间绞碎！
“魏婴...死的如果是我.....对不起..对不起...”
蓝忘机在致命重击下，反而露出一丝笑意，他抬手握紧“魏无羡”沾满他血液的手，一点点将断掉的另一半避尘插入心脏！
我心悦你。
想要把命给你。
这是蓝忘机梦醒前的最后一抹意识。
“愚蠢！梦境里，虽说死不了，痛却无比真实。蓝忘机啊，蓝忘机，是愧疚吗？可有什么用！现实早已无法改变，你却无法醒来！可笑至极！什么冰清玉洁什么光风霁月，不过是一个忧前畏后的懦夫！你既无法叛变正道，又想要护住魏无羡性命！你害怕他身处痛苦求你杀了他又无法解除他的痛苦！你想救他又怕他怪你救不了他！你希望他复活又惶恐你到那时应该如何做出选择！”
“是幻境又如何！不过是我利用你内心的弱点，放大的折射罢了！说到底，你永远都无法摆脱我！魏无羡的死滋生了我，他死了我便永远活着，你也将永远活在这无边循环的血海里！”
心魔放肆怪笑，声音扩散在血海上空，狠毒地嘲讽落入他掌心的猎物。
呼——
蓝忘机猛地惊醒，冷汗将内杉尽数浸湿，难耐地紧贴在后背。后背的鞭伤顿时火辣辣地发疼，疼得久了，就剩下没有任何感觉的麻木。他身体在床上静躺着，灵魂却像是在半空飘着。
已经夜深了，云深不知处早已宵禁。外面没有一点声响，凝神听去，才能听到一点巡夜人的脚步声。
蓝忘机静静望着窗外的冷月，无眠地看了一个晚上。
前三个月，他身体不支便会时常昏睡，梦境里轮回了一遍又一遍的万鬼噬咬和不夜天城。比起初次的猝不及防，蓝忘机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痛彻心扉的痛苦和悔恨，每一次抱着“魏无羡”飞奔时，感受他温热的体温，每一次握着“魏无羡”的手将剑刺入他自己的心脏，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依旧活着，一起和魏婴活在这幻境里。
幻境时有细微的变故，但最终的走向依旧是既定结局。在第一百次的循环里，蓝忘机握着魏无羡手刺向自己心脏的瞬间，仰头吻上了魏无羡毫无血色的唇！
生机顿时被斩断，灵魂马上就要脱离躯壳，四周的场景开始崩塌，人影都化作光点消散。蓝忘机知道自己马上就快苏醒，余光瞥见恍如末世一般的场景，在山崩地裂中用最后一丝生气抬起双臂，紧紧搂住”魏无羡“，以翼护之。
“魏婴，不怕，有我在。”
蓝忘机闭上了眼，心脏涌出的血和“魏无羡”涌出的血混合在一起，大量的血液将两人染成一座紧紧相拥的血雕，是血海末世里唯一的支点。
他们在血海里接吻。
有的爱缠绵悱恻，有的爱却痛彻心扉，血和泪混在一起将爱情吟诵。
待鞭伤稍愈，蓝忘机便会整夜打坐调息，极少再入梦去。
自然，见魏婴的时间便少了。
这十三年间，蓝忘机只吻过魏无羡那一次。一吻过后，便是无数次夜晚的打坐修行。他不能总是沉溺于过去，他还要行走，行走遍万千山河，去寻找魏婴的踪迹。
极少次，他也会正常歇息。不知是不是太久未入梦的缘故，极少次里的十分之二三才会梦到轮回的血海之景，其余时候都是白茫茫的一片，天地一色，寂静无声。或许，是过了几千日夜后，心魔对他的影响小了，他心里的破洞用绷带勉勉强强糊上定型，纸骨架起了摇摇欲坠的心脏。
“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懂你。你现在力量增强了，虽说杀不死我，却能够操纵大半部分梦境。你喜欢魏无羡，便梦求学的快乐事，我倒是会气得咬牙切齿。你一般不梦，要梦便也是那残肢断臂的血海，体验永无止境的绝望和痛苦。哈哈，这样最好不过！含光君啊含光君，你是在赎罪吗？用这滔天的痛苦去补偿当年无能为力的悔恨？我真是太感动了桀桀，如果魏无羡泉下有知，想必也会为含光君你的所做作为感动得痛哭流涕，说不定还以身相许！你可是含光君啊哈哈——”
“闭嘴。”
蓝忘机冷冷打断了心魔的嘲讽，正色道：
“含光君只是一个称谓罢了。我自己的道你岂会知晓？”
“那可是你代表的立场！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。甚好，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我都痛快哈哈！”
“你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蓝忘机早看破了它的伎俩，为此抱心守神，待在白茫的天地里，闭眼不再言语。
路在何方？路就在自己脚下。
幻境里的场景，的确是他内心所惧，但如果不继续往前走，便只能落入恶性循坏，半点生机也不会有。只有前行，才能带来一线生机！
如果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，一定会有办法！一个不会让魏婴身死，也不会让他背离心道的万全之策！
在大梵山夜猎的那一天。
蓝忘机觉得天道并没有对他太过残忍。
也许魏婴真的不用再次身死，只要自己这次能够护好他！
魏婴比他预想的更令人惊喜。重活一世后，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状态，也不再有任何复仇的举动。
待在他身边吧。就这样，将心意埋藏，只要能看到一个鲜活的有温度的时常笑着的魏婴。
蓝忘机在与魏无羡重逢的那个夜晚，第一次梦境里没有虚无，也没用血海，似乎也不曾有梦。他眠得比较浅，恍然间已是天边鱼肚露白。
窗外的满树玉兰在一夜之间悄然展瓣，夜间凝结在花瓣上的露珠迎着晨光，沿着花瓣微翘的弧“嗒”地一声滚落而下。
像是谁的泪水，消散在曙光里。
“小伤，休息一会就好了。”
魏无羡随意坐在小苹果背上，脸色有些虚弱，神色却飞扬。
“以前都没有问题，可能是这具身体不如我原本的身体硬朗，多用了几张符咒就有些血虚。待一阵就会好。”
魏无羡拉着蓝忘机往小苹果身上靠，惊得小苹果蹄子一撅，在魏无羡稍微使劲后才没有甩开这对光天化日之下，罔顾驴权，腻腻歪歪的小两口。
“别生气啦，下次我一定注意！蓝二哥哥——”
魏无羡眨眨眼，扮了一个可怜的小表情，然后又笑嘻嘻去拉蓝忘机的手。
“你不生气，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，好不好？我保证你不知道。”见蓝忘机还是满是担忧的眼神，魏无羡轻叹嘴里却又是花言巧语。
“说说看。”蓝忘机接住了他的话茬。
“你靠近一点。远了就听不见了。算了，你过来还不如我过去呢。”魏无羡边喃喃自语边腰间一使劲，扑在蓝忘机怀里，揪住蓝忘机的衣襟，往他脸上轻啵了一口，神色得意。
蓝忘机是何许人也？早知道这小狐狸不会老实，轻车熟路就抱稳了他，心里的忧惧被吻得消散了一大半。
魏氏小狐狸的计谋百出不穷，追其本质都是简单粗暴的卖乖耍赖亲亲亲。偏偏还十分奏效，将不近人情的含光君吃得死死的，半点都无法抵抗。
当蓝忘机以为魏无羡又像以前那般，将此事翻篇时，魏无羡却轻轻咬了他的耳垂，幽幽开口：“你知道你现在皱眉的样子和你晚上抱着我睡觉时皱眉的样子很像吗。”
蓝忘机陡然一惊，瞬间又将情绪压下。魏无羡全身都挂在蓝忘机身上，岂会错过那一点细微的情绪波动？
“虽然你皱眉也很好看，但是啊，蓝湛，你在害怕什么呢。”
这一次，上一次，每一次。只要自己受了伤，蓝忘机的情绪就会很不对劲，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伤口，蓝忘机的情绪也能紧张得不行。
魏无羡从来没有对蓝忘机提起过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他就会下意识将自己搂紧，有时候甚至会极其小声地唤自己的名字。
魏无羡一般是注意不到的，尤其大晚上两人又是一番折腾以后，只是他对蓝忘机用特色的嗓音念出他的名字的声音特别敏感，总会下意识去听，去应。后来魏无羡存心观察后，才确定蓝忘机只是无意识的呼唤，与此同时也看清了蓝忘机紧皱的眉。然后他轻轻地一点又一点将那双眉抚平，窝在蓝忘机心口沉沉睡去。
魏无羡从来没有认真追问过蓝忘机那十三年是如何度过的。他不愿去戳蓝忘机血淋淋的旧伤疤。何况他不问也能知晓蓝忘机无以言喻的痛苦，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泛痛。
“魏婴...我...”蓝忘机静默半晌，斟酌开口。
“嘘，其实我知道。”魏无羡伸出食指封住了蓝忘机的唇。
“没关系，我从未怨过你。我上辈子，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遇见你，喜欢你。我魂体太弱，无法听见你的琴声，不是不想见你。我也不想去复什么仇，我本来就罪该万死。好啦，我不说死字，我胡说，胡说的！就是没什么留恋了，回来干什么呢，一切恩怨都烟消云散，这世间没有人念我，我也不再念这世间。但现在——现在不一样了，你想着我，舍不得我，我也想着你，舍不得你。人人皆惧夷陵老祖，只有含光君一人将夷陵老祖捧在心尖上疼。你这么好，我怎么会舍得再次离开你，又岂会怪你？我这一世大半的牵挂都在你身上了，你说说，要怎么负责吧，姑苏蓝氏含光君——”
魏无羡仗着蓝忘机不敢反抗，强势地封住了蓝忘机的薄唇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，也不知自家二傻子道侣到底听进心里没有。
蓝忘机所虑所惧，魏无羡一清二楚，他也愿意向仙门百家求和，让前世的恩怨便随那躯壳一起消散。爱与恨都太过沉重，这一世他携着蓝忘机比肩前行，生死福祸从不是儿戏，既然许出去了，便是天地失色、白骨尽朽，也无怨无悔。
“对不起。”蓝忘机轻声道。这是他最后一次对魏无羡说对不起，了却前世的遗憾，落下今生的承诺。
他低下头。
那是一个一触即收的吻，轻得仿若清晨的薄雾，又重得好似压了万顷山河。
尘埃落定，山雾如云，林间飞鸟轻鸣，云深轮廓隐现。他们走得不紧不慢，两人一驴，停停走走，便是遥遥一生了。
可以抱着你360°大翻转前后180°摇晃安慰，但不接受任何刀片
